化工新材料包括特种工程塑料及复合材料、功能高分子材料、有机氟硅材料、特种纤维、微电子化工材料、纳米化工材料、特种橡胶、聚氨酯、高性能聚烯烃材料、特种涂料、特种胶黏剂、特种助剂等十多个大类品种,是当前全球化工产业中最具活力、发展最为迅速的高科技领域之一,对国民经济各个领域尤其是战略性新兴产业和高精尖技术领域具有重要的支撑作用。作为产业转型升级的重要内容和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方向,化工新材料当前受到了国内各级政府部门、资本市场和社会大众的广泛关注,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在长期的调研实践中我们也发现,不少人对化工新材料的认识依然存在很大偏差,“别人都说好,所以它必然好”,基于此的一窝蜂与随大流,很可能造成初衷和目标正确、但方法和路子不够科学的问题,为后期的产业规划发展带来了风险与隐患。
化工新材料产业的建设发展,毫无疑问还是应该在基于对产业深刻理解的基础上,遵循理性、严谨、科学的原则,而不是仅凭激情、随性和感觉。我们系统研究梳理后认为,化工新材料同其他很多高技术产业一样,有着突出的“四重效应”特征。只有深刻理解了化工新材料所具有的这“四重效应”,才能全面并准确地把握产业发展规律,并继而按规律落实好化工新材料产业的规划建设工作。
第一重:金字塔效应
金字塔是分层次的,越靠近基座越宽广,越往高处越狭小;越靠近基座越稳当安全,越往高处越逼仄危险;从基座往高点攀升的过程,阻力和难度越来越大,行百里者半九十。金字塔效应,寓意着夯实基础厚积薄发,或者高处不胜寒。
如果把整个化工产业比喻为一座金字塔的话,毫无疑问,基础化工产业是塔基,而化工新材料就属于金字塔尖。有统计指出,中国近代化工产业从传统的“三酸两碱”起步,经过近百年的发展演变,时至今日,传统化工产业的体量依然占整个化工产业的约70%,实现利润总额更是占到约80%,是化工产业的主力和基石。而化工新材料等新兴产业在整个化工行业的占比较小,且种类纷繁、单个品种规模和容量有限、技术门槛很高,但其对于化工产业乃至整个国民经济的转型升级具有成败攸关的重要引领和支撑作用,属于布局与着眼未来的战略性产业。
因此,尽管呆在金字塔的基底宽敞、平稳、安逸,攀爬向金字塔尖则意味着空间狭小、危险重重、艰难困苦,高处不胜寒,但中国要继续前进实现民族伟大复兴,中国的制造业和高科技产业要跻身世界一流、某些领域甚至要占据全球制高点,都要求我们逆重力、逆惯性和逆惰性而行,奋力向金字塔尖攀登跃升。
第二重:金丝雀效应
金丝雀很美妙,人人都喜爱,但它也很脆弱。17世纪的时候,英国矿井工人就发现,金丝雀对瓦斯这种气体十分敏感。空气中哪怕有很微量的瓦斯,虽然人类毫无察觉,但金丝雀却早已毒发身亡,因此常被用来做矿井瓦斯气的预警预报。故金丝雀效应在此被引申为看起来很美好但易逝易碎的事物,意指化工新材料产业规划发展所必然面临的高风险性和高不确定性。
钻石恒久远,但钻石加工技术却沧海桑田,进入科技文明和信息时代以后,技术含量越高的领域也更容易风云突变——作为时代的印记和当时高科技的典型代表,胶片相机被后起之秀数码相机的替代,前后也就十年光景;pc和电视机等家用电器被智能手机替代的迅猛之势,同样让人惊愕。在信息技术领域有一个著名的摩尔定律——集成电路上可以容纳的晶体管数目在大约每经过24个月便会增加一倍,换言之,处理器的性能每隔两年翻一倍,实现新陈代谢。随着科技革新发展的加速,稍有差池与失误,“时代抛弃你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会打”。
从化工新材料产业来看,同样很明显地彰显了这一点。化工新材料是一个远未成熟定型的体系,同一种化工新材料的生产,往往同时存在多种技术方案和工艺路线,竞争和此消彼长非常激烈,有时甚至是瞬息万变。一种新产品要胜出,除了要遵从市场竞争优胜劣汰的基本原则和性价比、质量、成本等常规经济因素,还要考虑其他技术路线甚至跨界破局者带来的颠覆风险,实在是一项在高度不确定性中力求最大确定性的冒险工作。现在有一句在商界很流行的话:“很多生意都不是被同行干掉的,而是被跨界干掉的”。举一个例子,作为生产塑料的主要原料聚烯烃(聚乙烯、聚丙烯等),当前国内石油制烯烃和煤制烯烃两种路线间竞争白热化,大家彼此盯着追赶超越,但可能甚少有人抬头看看外边的天——有朝一日传统化石塑料将被生物可降解塑料“革了命”。
总之,技术更新迭代的加速,互联网和物联网思维下的跨界颠覆,都置化工新材料产业于高度的不确定风险之中。化工新材料要有金丝雀之美丽而无金丝雀之脆弱,唯有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始终领趋势和变革之先。
第三重:火箭效应
庞大而笨重的火箭,在发射过程中,随着高度的攀升,会依次实施逃逸塔分离、助推器分离、级间分离、整流罩分离和船箭分离等,确保发射使命的达成。攀升得越高,越要舍得抛掉重量和包袱,轻装再上阵,这就是此处火箭效应的寓意。传统化工产业的发展,历来讲求重兵团阵地作战,重资产、拼投资、上规模的发展模式,久而久之已被业界奉为圭臬、形成执念。但这一套适用于传统化工、基础化工产业发展的模式,国内外诸多实践证明并不适合高科技产业的发展。“中国芯”的发展历程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我们国家
对芯片历来十分重视,投入了巨额资金搞研制,但为什么之前数十年的努力成效却不那么显著呢?就在于主要是照搬和沿用“两弹一星”发展的老路子,传统的思维、传统的体制、传统的模式,对芯片这颗现代科技文明的明珠,是不可承受之重。
近年来,痛定思痛,根据芯片兼具国家战略意义与一般商品属性的双重特证,国内对“中国芯”的自主研制攻关采取了跟过去截然不同的模式,即以国家大基金为引导,全产业共同开放参与,市场化运作,实现以应用带动研发的全链条联动。另外,针对芯片研制的关键因素还是人才、尤其是全球领军人才的这一特点,国内在灵活广纳天下英才为我所用方面也探索了很多创新的思路与模式。思路一变天地宽,“中国芯”的历史使命一定会完成,美国围剿等外压不会阻止只会加速这一进程。
电子化学品等新材料是“中国芯”研制攻关的重要环节,同样应从火箭效应中得到警示和启发,摒弃重兵团阵地战的惯性思维,灵活探索新时期产业运动战的新理念、新机制、新模式,更多地强调市场和人才的力量,则逆境突围有望。
第四重:众星拱月效应
众星拱月,月亮是主角、众星是配角。但这仅是表象,是缘于我们观察距离和角度的一种错觉。实际的情况是,相对于每一颗恒星,月球犹如微尘一粒;何况众星拱月的奇观之所以璀璨夺目,是因为有星月交辉的整体效果,而不能将其独归功于月亮这个主角。这就是众星拱月效应,在此处意指化工新材料既是化工科技文明的精华与集成,也是开放的化工产业体系中的一个环节;化工新材料看似是风光的主角,实则庞大的基础化工产业才是幕后的英雄,是支撑整个产业的主梁与根基。这一点类似于海面漂浮的冰山,冰山露一角,露出的一角是表象,潜藏在水下的巨大山体才是实质。
对于化工新材料产业,没有深刻理解的人都习惯于就事论事地来看,而不是从整个化工产业系统地来看,很容易陷入盲人摸象的认识误区。事实上,就发展的一般规律而言,从基础阶段能不能跨越中间阶段直接过渡到高级阶段极少被实践证实,高级阶段的到来,往往都是一个厚积薄发、水到渠成的过程。化工产业的转型升级以及化工新材料等高精尖产业的突破发展,必须以基础化工产业的做强做精做细为前提。基础化工产业做扎实了,向更高阶段的晋级跨越往往就是水到渠成;基础化工产业不强不实,强行向化工新材料跨越也无异于拔苗助长。
再次以电子化学品为例,高技术含量、高附加值的电子化学品产业看起来确实很美好、很高大上,但如果没有高纯的硫酸、盐酸、硝酸、磷酸、氢氟酸及各种试剂等生产技术的基础工作为强有力支撑,基础产业不足够强 大,高端电子化学品的闯关是不可能走通的,这已经为诸多的实践所明证。自主发展好中国的电子化学品产业,必须以高度重视基础化工产业为前提,必须以注重基础教育、基础研究、创新人才、体制机制等基础工作为肇始。
着重把握四个原则
从全球范围看,基础原材料工业规模庞大,生产制造的国家也众多;高精尖的技术和产品,比如化工新材料等,市场容量有限,能自主研制生产的国家和企业也非常稀少,很多都处于寡头垄断的局面。而且基础产业虽然门槛低、利润薄,但回旋空间大,有发展之虞,但往往并没有性命之忧;越往产业形态的高级阶段走,就越危机四伏,越需要高度的谨小慎微。
当前我国正在进行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和高质量发展,其中一个方向就是要从基础原材料工业向高端制造业转型升级,实现高端的进口替代,打破高精尖技术和产品的寡头垄断局面。中国的跨界升级,其实也是
对维持了半个多世纪的全球市场格局一次颠覆和重塑,一定会遭遇到来自上层生态圈的巨大阻力。
中美贸易摩擦到现在,我们发现先是从贸易脱钩开始,逐渐延伸到科技、汇率、地缘、舆论、文化等层面。更可怕的是,中美大博弈,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是美方理屈且失道,但在这个问题上美国在西方世界自始至终都不缺拥趸,背后的逻辑,无非屁股决定脑袋、利益决定价值观,在对华围堵至少是高技术产业围堵这一块,西方是有一定默契的。高阶经济体对中阶经济体的压制和围堵,由此可见一斑。
但中国人有追求发展、追求更美好生活的权力,从产业的中间层跃升到金字塔尖的过程,一定会面临百阻千回、千磨万击,但不这么走更没有出路。要成功跨越过去,需要我们做好充分的准备,需要我们付出异常卓绝的努力,需要我们戒骄戒躁、如履薄冰。国家是如此,化工行业和企业更是如此。
见微知著,从化工新材料产业的规划发展来看,结合上文所论述的产业“四重效应”特征,我们认为应着重把握好以下四个原则:
第一,信仰市场。化工新材料等高科技产业可以靠计划设计出来,但却一定是靠市场孕育生产出来的,信仰市场、确立市场的主导地位必须是一条基本原则。不光是化工新材料企业人士要信仰市场,产业政策制定者尤其要信仰市场,要自觉地以市场的思维、市场的手段、市场的机制来构建新时期化工新材料的产业政策体系。
信仰市场需要对传统的发展和经营思路进行拨乱反正,尤其是不少国有企业的思路还需要有大的转变。国有企业脱胎于计划经济,依赖政策、信仰政策应该说存在着很大的惯性,由此也带来了重要素驱动、重规模速度的思维行为习惯,这个定势要扭转过来可能不是那么容易,但非如此,攻下化工新材料这个山头几乎是不可能的。
第二,权益让渡。中国是全球产业体系最全、唯一横跨高中低所有产业层级的国家,这是中国独特国情所决定的,但当前也日益显露出其隐患问题。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一家通吃的独夫思维是要不得的。因此,在我们全力攻坚产业高端化升级的同时,要准备好让渡一部分中低端产业发展的权益,其落脚地就是国际产业转移和产能合作,将相当一部分基础产业转移到海外发展中国家,实现全球布局、全球共建、全球共享。在这方面,我们提倡向日本学习,世人都知道日本国内经济高度发达,殊不知日本除了本土外在海外还有一个日本,其截止到2018年底对外投资的存量接近10万亿美元,居全球之首,实现了藏富于全球、分散风险于全球。而作为gdp为日本2.5倍的中国,同期对外投资总额仅为7万亿美元。
“一带一路”倡议的落地推进,为中国产业全球化布局提供了巨大的历史机遇,也成为落实“双循环”新格局的主平台。目前我国化学工业的产值已占到全球的40%,有权威机构预测将来还会进一步提升。全球如此庞大的化工产能汇聚在中国,是利是弊可能还需要时间来检验。我们呼吁在做大做强化工新材料等高技术产业的同时,要将国内相当一部分的化工基础产能,以产业链就地培植的方式转移到“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尤其是新兴经济体国家,实现共建共享和布局优化、风险分散。
第三,创新驱动。化工新材料作为产业金字塔尖的明珠,不唯有攻坚克难的精气神,更要有实打实的自主研发创新能力作为支撑。化工新材料是典型的技术密集型产业,技术升级和迭代都很快,没有在自主研发创新上的持续投入和坚持,企业不可能构筑起自己的核心竞争力,也不可能在快速变化的市场环境下形成高门槛、安全垫和防火墙。
不同于十年、二十年以前我们的企业规模普遍偏小,倾向于看短重利、发展让位于生存。但到了现在,全国石化行业仅年营业收入100亿元以上的特大型企业就有150多家,这些企业普遍已经渡过了严酷的早期生存阶段,着眼于未来中长期的可持续发展,当前完全有条件也有必要做长远的谋划布局,尤其是在自主创新攻关方面应有通盘规划,拿出真金白银做一些意义重大、影响深远但也很可能“功成不必在我”的布局。
对于广大中小企业而言,单独一家企业开展重大科技创新很难走得通,可以探索以点带面的同业联合创新体模式。以若干业内龙头企业为引领,集结行业中小企业力量,组建以股权为纽带的开放式科研创新平台,直面市场需求、聚焦难点焦点问题,为企业提供定制化的创新和设计方案。在这方面欧美已有成功的实践经验,国内深圳等创新高地也已有萌芽,探索发展的空间很大。
第四,开放气度。化工新材料等高技术产业是市场的产物,必须呼吸着自由开放的气息才能孕育和茁壮成长。化工新材料的先进与否,只有从全球范围来对比衡量才有意义,因此,规划发展好化工新材料产业,同样一定要有放眼世界的眼界和海纳百川的胸怀,包括资本、技术、人才、市场等都必须从全球范围来考量、配置、获取和创造。
中美大博弈,华为公司始终处在“风口浪尖”,是美国政府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但即便如此,任正非反复提醒国人,不要陷入狭隘的民族主义,要将美国政府与美国产业、美国企业区分开来,永远都要积极地去拥抱全世界科技和文明的精华,当然也包括美国科技和文明之精华。作为“中国芯”链条上的重要一环,电子化学品等化工新材料产业同样要有这样的胸怀和气魄,对丰富多彩的世界科技和文明精华,要少一点意识形态的分别与执念,而是要以开放和虚心的态度,学习、借鉴、汲取、采纳、拥抱,为我所用,促进成长。